萧珞硬撑着拖了两日才同意生产, 虽然大夫说过不会有大问题, 可毕竟是受了不少罪,他那咬牙硬撑的模样落到长辈眼里,哪有不让人担心的道理?
现在亲自照看着他喝下汤药, 又看着大夫与下人们做好接生的一切准备之后, 贺连胜夫妇才悬着心一同去了外屋, 与杨氏一起坐在那里等候消息。贺连胜面上十分平静, 可耳朵却朝里屋伸着,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静;王妃则是一脸的焦急与期待,手中的帕子攥得紧紧的。
二人屁股底下的凳子还未坐热,外面就传来贺翎回家的消息。王妃一激动连忙站起身,转头就见贺翎脚步匆匆地跑进了院子,身上还穿着尚未来得及换下的厚重铠甲。
贺连胜见他回来,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,不仅仅是因为萧珞在里面待产, 更是因为突利那边极有可能已经出了乱子, 两桩事都有了着落,他这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。
王妃高兴道:“你真是说回来就回来了,怎么连个传信的都没有?”
“有那传信的功夫, 还不如我自己回来跑得快。”贺翎大步穿过院子走上台阶,边走边对贺连胜道, “爹, 突利退兵了。”
贺连胜满意地点点头:“嗯, 退了就好, 这些留着以后再说。”
“长珩呢?生了吗?”
王妃道:“等了你两日,正准备生呢,刚把药喝下。”说着就想抬手替他将头上的帽盔摘下来。
贺翎顾不上这些,一脸焦急地就要往里面冲。
王妃将他一把拽住,迅速将他从头打量到脚:“杀人了没?快洗洗干净再进去。”
“就几天功夫,哪里用得着我?”贺翎低头朝自己身上看看,想想这几天虽然没有亲自上阵杀敌,可夜里去别的营帐看过受伤的小兵,说不定这铠甲上当真沾了血渍。
一直都说带着血进产房不吉利,贺翎不迷信这些,但萧珞身上要动刀子,屋子里必须干干净净才行,的确马虎不得。
贺翎一把摘下帽盔,又动作麻溜地开始解身上的铠甲,一边解一边朝里面极其小声地喊:“长珩,我回来了!”
萧珞一听就知道他是既想大声又不敢大声,忍不住笑起来,也不知是心情的缘故还是刚喝下的药起了作用,一下子连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,提高声音应道:“嗯,知道了。”
贺翎听他声音还算有些中气,稍稍放下心来,想着麻沸散需要等小半个时辰才起作用,又转身迅速离去,草草沐浴一番,换了身干干净净的常服才火急火燎地跑回来。
屋子里安静又暖和,贺翎一进去就见到四个角落摆放着的炉子,一下子似乎入了暖春。
萧珞听到动静侧头看向门口,想着这两日的坚持不算白等,忍不住眼中浮起笑意。
贺翎大步走过来,完全无视周围侍立的一干人,俯身就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,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,握紧他的手道:“长珩,你受苦了。”
萧珞见他眼中透着紧张,安抚地笑了笑:“不碍事。”
一旁有下人端了凳子送过来,贺翎连忙在他身侧坐下,抿紧唇一眨不眨地盯着他,生怕他跑了似的。
请过来接生稳产的大夫医术过人,被不少达官贵人请去家里给男妻接生过,也算是什么样的孕夫都见识过了,不过像萧珞这样坚持晚两天再生的还是头一回遇上,不由笑道:“将军不必过于忧心,如殿下这么性子坚韧的实属少见,殿下的身子骨好,不会有事的。”
贺翎听了心疼又自责,点点头“嗯”了一声,将萧珞额角的汗珠擦了擦,之后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着。
不多久,喝下去的药汤起了作用,萧珞渐渐觉得头脑昏沉,腹部的疼痛逐渐消失,迷迷糊糊间反手握住贺翎的手,无力地稍稍紧了紧,轻声道:“你别走。”
若是清醒着,他可能不会说这种话,可现在脑子里一迷糊,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上辈子的事了,或许心底还是觉得这世上只有贺翎一人值得他的信任,能让他以性命相托,不然他不会在陷入昏迷的一瞬间忽然冒出一些害怕旧事重演的惶恐。
只是简简单单三个字,却是他头一回以弱者的姿态示人,贺翎听得愣了一下,将他的手抓得更紧,一字一句透着坚定:“放心,我不走。”
萧珞唇角现出笑意,很快就昏睡过去。
一直在旁等候的大夫与下人开始忙碌起来,先是将萧珞的衣摆掀开露出挺着的肚子,接着又用特制的药酒在他肚子上擦了数遍,等一切准备妥当后,大夫拿起薄薄的刀片放在火上烘烤。
屋子里摆着炉子、燃着灯,贺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中的所有动作,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,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。他本是久经沙场之人,自己身上的伤口细数下来就有不少,什么样的疗伤没见过,却从来没有哪一次是这么让他心惊胆战的。
平日里沙场上生还的弟兄们用不起珍贵稀有的药材,只能敷一些简单的草药进行包扎,疗伤的过程需要忍受极大的痛苦,就算是贺家四兄弟,只要不是致命的大伤,一般也不会去浪费那个银子。
贺翎每回受伤都不放在心上,再疼也就咬咬牙的事,可眼下换成了萧珞,他就没那么轻松了,虽然萧珞已经服了药,即便醒来也不会有太大的痛觉,可他还是忍不住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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