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灰蒙蒙的,乌云压顶,好像顷刻间大雨就会滂沱而下。轰隆一声巨响,一道闪电劈裂苍穹,照亮了大燕国礼部侍郎府里的一座偏院。
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,屋里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,一盆盆鲜红的血水陆续从里头端了出来。
稳婆擦了擦脑门上的汗,松弛的面肌往下耷拉着,三角眼往上一瞥,声音沙哑:“三小姐福寿天齐,生了两个白白胖胖的小少爷,虽肚里还有一个,但熬过了前面,后面的便容易了。”
女人生孩子都是死里逃生,好不容易得了两个健康的外孙,没想到竟还有一个。
看着女儿气息微弱的模样,赵夫人抹着泪,心疼道:“熙儿,你再忍忍,最后一个了,再使把劲儿。”
床上女子姣好的面容此刻却没有半点血色,还隐隐泛出青灰来,漫长的疼痛和过度消耗的气力让她想回答都回答不了,可即使如此,她仍拼尽了气力睁开眼睛,眸子往屋里扫了一圈,在未看到日思夜想的身影时,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。
“娘……”
“哎!”赵夫人留着泪,伸手握住徐熙垂落在床沿的胳膊:“娘在这。”
“他人呢?”徐熙仍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。
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,丫鬟雅兰拿着帕子给徐熙擦着脸上脖子的汗,闻言心里一酸,看了满脸凄凉的赵夫人一眼,不敢搭话。
赵夫人怜爱地抚着徐熙的头,眼里俱是痛惜:“来了来了,在路上了,产房里煞气重,男子进不来,就是来了,也得在外边候着。”
“那、那就好。”
徐熙闻言才轻轻松了一口气,脸上露出一丝甜蜜来,有了孩子,他定然会对她另眼相待了吧。
下腹猛然一痛,剧烈的宫缩又开始了,她疼得咬紧了丫鬟塞过来的毛巾,粗粗地喘着气,跟着稳婆的引导呼吸吐气。
雅兰看着自家小姐辛苦的样子,心中酸涩,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。
骗吧骗着吧,骗过了也好。
左右晏公子是来不了了。
断了腿的人又没有旁人伺候,自己能不能活尚且说不定,又如何能来呢?再者说,就是没发生那样的事,晏公子从始至终也是不愿看自家小姐一眼的。
想到这里,雅兰心中的愧疚更深了,都是她一时不慎,没有陪在三小姐身边。可谁知道一向胆小怯懦的三小姐竟然会在晏公子的酒水里下药,还一下便怀上了呢?
这都是命。
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,正要继续替徐熙擦汗,却猛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,“三小姐?”
床上的人突然剧烈地颤抖痉挛起来,眼球上翻,只露出白睛,嘴里的白布已然染上了鲜血,双手如枯枝紧紧抓着旁边丫鬟的手臂,嘴里不停地发出“嗬嗬”的怪叫声。
“看到孩子的头了,再用力啊!”
“快,快按住她!”
“熙儿?熙儿?!我苦命的女儿啊!”赵夫人呼喊着,痛哭出声:“这究竟是怎么了?”
“不好了,三小姐血崩了!”
稳婆松开徐熙无力的双腿,看着徐熙下身不断涌出的鲜血,惊恐地跌坐在地上。
尖叫声,孩子嘹亮的哭声瞬间笼罩了整个闺房。
.......
痛,怎么会这么痛?
徐熙睁开双眼,头痛欲裂,想撑着坐起来,才发现下半身没有了半点知觉。
她是死了吗?
睁着眼看着屋顶的瓦片,一大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如洪水般汹涌而来。
她穿越了,还穿成了三个孩子的娘。
望着旁边三个面皮皱巴巴的婴儿,徐熙陷入了沉思。她发了一会儿愣,便听到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。
“真是造孽,好好的一个人断了一条腿几天没人照看,没吃没喝的,瘦得只剩下一层皮了。”
“可不是。”来人叹了一口气,道:“这边房里又抬了人来,刚生完的,拖着三个襁褓里的孩子,看样子是没人管了,来这等死的。”
“你不知道?”回话的压低了声音,道:“里头躺着的可是赵家的小姐,哪个赵家?礼部侍郎的嫡亲女儿!好好的姑娘家为了留住男人,脸皮都不要了,使了肮脏的手段怀了孩子,可怜这晏公子顶好的人,却着了她的道!”
“哪个晏公子?这个晏可不是那个晏!东边房里躺着的那个往日是风光,现如今……”
有人唏嘘了一声:“这些有钱人家真是没心肝!落了难的凤凰不如鸡,高兴生在富贵人家,如今看来也不见得全好!”
“哎!别说了,等下把孩子哭起来可真走不得了,俺心软,可听不得这个。”
“个人有个人的命,人家享过的福可比咱们吃过的苦多多了,因果报应,准是做了什么害人的事儿才会落得这个下场……”
说话声渐行渐远,徐熙挣扎地坐了起来,扶着墙走到灶前,往茶壶里放了一些空间里拿出来的灵泉,仰起头狠狠灌了一大口凉水,喉咙里的疼痛才慢慢缓解下来。
这身子刚刚生产结束,实在是虚弱得狠,若不是自己带着空间,恐怕真得在床上等死。
她推开木门,靠着墙角放着大概五十斤的玉米面,一大袋子糙米和一摞子大人小孩的衣裳,衣裳上沾着几片扯落的菜叶子,应当是送东西的村民将蔬菜拿走的时候落下的。
徐熙定了定神,提步往东屋走去。
昏暗的屋子只放着一张大床,放茶水的桌子,桌子上搁着一个破旧的铜盆。
床上躺着一个精瘦的男人,此刻闭着眼睛似乎陷入梦乡之中,剑眉微微拧着,朝着徐熙的半边侧脸五官精致,刀削下颌线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凌厉。
徐熙走到床边坐了下来,这身子太虚了,才走了几步路便冒了一身虚汗。
她微微喘着气,歇了一会儿,才伸出手一把掀开男子身上泛着霉味的被子,裤筒里的腿耷拉着,就是没有看见,也知道里头的双腿瘦得没了皮肉,衣裳是上好的蜀锦,可惜这会儿已然破烂并已被血污沾染,鲜血放了一段时日,红中凝着黑。
徐熙一愣,想了想方才村民的话,连沾血的衣裳都未曾更换,想来是伤口都从来没有处理过。
看着他被烧毁的半边脸,徐熙知道,这腿上的伤势定然不轻。
鬼使神差地伸出手,想去探查他腿上的伤口。
原本应当熟睡中的男人猛地睁开眼,双手一挥,徐熙整个人便从床上跌了下来,狠狠地摔在了地上。
“你又要做什么?!”
晏修看着床下的女人,眼里充满了厌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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